程俭发觉自己神很久了,不动声地移开视线。
只听张羡钓慨叹:“素商姑娘,我实在太老了。无论天有怎样的打算、意图,都已是有心而无力。长江后浪推前浪,如今该轮到前浪了罢?”
意细细密密爬上耳尖,程俭饮了一茶,放后才说:“也没有那么好吧。”
程俭凝望着少女的侧脸,一时之间,竟说不话来。清丽的月华,描摹着她冰清玉洁的肌骨,此刻亦不敌她的容。蜀地的夜里,他听见自己绵长的心。不知是因山间之恬静,还是因少女鬓发间,那似远似近的花香气息。
张羡钓笑:“古人说一字之师。我看,程俭这个小,可以凭你此番指,叫你一声师傅了。”
素商的眸光微微一闪:“才之心,人皆有之。先生不必同我客气。”
自己忽然成为了话题中心,程俭只好放竹筷,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。尽不愿承认,但他确实有那么好奇,素商会说什么一二三四来。看她午读得那么专心,应该不至于…太不堪吧。
“自然,还有不少需要打磨的地方,”没想到素商正经地接过了他的话:“但地基已有了,接来要花的功夫,便可以事半功倍。”
“至多,也不过说句文辞晓白、用笔朴实。但依我之见,这并不是缺。能将复杂的事说得简洁易懂,同样是种可贵的能力。”
素商留给他的印象便是那样的。
虽尽态极妍,始终少了一丝活气。
她话音刚落,张羡钓便击节赞叹:“评得好!评得好!我纵然看得文章,却不能将在哪里、低在哪里,说得像姑娘这样痛快明白。况且程俭这小,一向又不服我。如今听素商姑娘这么一评,你总该服了吧?”
素商浅啜一清茶,紧接着娓娓说:“但更可贵,不在于文华,而在于文实。所谓言之有者,忌血肉不盈、空虚妄;谓言之有理者,忌脉络不通、紊乱倒错;谓言之有者,忌心不正、奸佞谄媚。程郎之文章,能以对民生民的察为质料,切中时弊要害所在,厘清因果,再一一辅以方略对策。如此文章,一扫应试骈文轻薄浮华之风,见血肉、见脉络、见心,怎能不算是好文章呢?”
少女的侧影动了动。耳垂上的环痕,差不多已经闭合了一半。
二人三言两语间,又把程俭这个便宜学生给卖了一次。他左右看了看这对忘年交,拒绝的话语,却像是生生卡在了咙里一般,说不来了。
素商抚了抚罗帔,说:“今日我正好拜读了程郎的文章,的确良多。”
这个姑女郎,说话要不要这么大气?
“文采欠佳――是评得有些刻薄了。”
只有极少数时候,她会一破绽来。而那极细微的破绽,要是到了旁人那里,可能都称不上是真的破绽。